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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睜開眼睛，看見的第一張臉就是我自己的臉。





鐵床前方那面牆鑲著鏡子，左右兩邊的牆也一樣，總共有五面鏡子，或許是六面。我什麼也沒聞到，什麼也沒聽到，什麼也沒看到，除了自己的臉之外。





過去好幾個月以來，我出於一些理由而很少照鏡子；現在我被迫看著鏡子，實在難以相信眼前的女孩竟然是我。我濃密的深色頭髮中分，死氣沉沉地垂在單薄的肩頭，嘴唇幾乎和皮膚同樣顏色，換言之，蒼白得要命。我的臉稜角分明，原本我都沒發現，也可能原本並不是這個樣子。我彷彿望著一個鬼魂、一具空殼、一名陌生人。要是爸媽見到我，也絕對認不出來。





但他們從來沒真正認清我，這是部分的問題所在，也是我身在此處的原因。



「是啊，我們看起來糟透了。」有個聲音說。





我的聲音說。





可是我沒說話，嘴唇動也沒動。



我倏地坐直，看著我無限延伸的鏡像。它們也回瞪著我，表情既慌亂又警覺。





「看上面。」





聲音來自頭頂，我仰起脖子──天花板也由鏡面組成，我看到自己的倒影，但這個鏡像正朝我微笑。儘管我並沒有在微笑。





好吧，我終於徹底發瘋了。





「還沒啦，」我的鏡像似乎覺得很有趣地說，「不過也快了。」





「這──這是怎麼回事？」幻覺嗎？





「不是幻覺，」我的鏡像說，「再猜一次。」





我暫且收回目光，打量房間四周。每個鏡像都隨著我的動作轉頭。天啊，真希望我是在做夢。





我望回上方的鏡像，鏡中的女孩（我猜應該是「我」吧）將頭微微往左偏。「也不是做夢。妳在『好像失去意識又好像清醒』的空間裡頭，這應該會讓妳對妳的精神狀態多點信心。」



效果很有限。





「還有，有些感應器在監測我們的脈搏和心跳，所以妳如果能躺回去的話，對我們兩個都比較好。」





我轉頭找感應器，卻什麼也沒看到。不過我還是聽從她的建議。





「謝了。」她說，「每次我們的心跳突然變快，那個叫韋恩的傢伙就會進來看我們，他真的讓我們毛骨悚然。」





我搖搖頭，紙質枕頭套隨著動作發出沙沙聲。「不要說『我們』，會讓我覺得毛骨悚然。」





「抱歉，可是真的是我們啊，我就是妳。」我的鏡像挑起一道眉說。「老實說，我也沒多喜歡妳。」





我做過詭異的夢，也有過詭異的幻覺，可是詭異實在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狀況，不管它到底是什麼狀況。「那妳是什麼？我的……我的潛意識之類的嗎？」





「人沒辦法跟自己的潛意識對話，這想法很蠢。應該說，我是妳身上隨時都能覺察的部分，即使在妳不知道自己正在覺察的時候。她給我們灌了很多藥，很多很多藥，藥物讓我們的──抱歉，是妳的覺察能力在某方面變遲鈍，卻在其他方面變敏銳。」





「『她』是指……？」



「凱爾斯醫生。」





我的心跳猛然飆升，使得旁邊的機器嗶嗶大響。我閉上眼睛，黑暗中浮現凱爾斯醫生的影像，陰森地逼向我，距離近到我能看見她厚厚的唇膏間細微的紋路。我睜開眼驅走她，眼前轉為我自己的影像。



「我在這裡待多久了？」我大聲問。





「十三天。」鏡中的女孩回答。





十三天。我受禁在自己的身體裡十三天，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，做不想做的事，所有思緒和記憶都模糊不清，好像被棉花悶住似的。我，被關在一間像是兒童專用的臥室裡，畫出一張又一張過去曾屬於我的臉龐。我，順從地...